5_33_娩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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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_33

  月明星稀,树影婆娑,一阵“莎莎”声响起,树后转出一个人,一身黑袍黑靴,面上却是雪白,无甚表情,双手拢在袖中。

  阿蘅认得此人,他是娩楼中的执事阎禁,鸨父卫泱的副手,为人极其寡淡,不论楼子里的姐妹如何调笑,他总是一副公事公办、不苟言笑的样貌。久而久之,大家都觉得他不太像是个人,更像是个机关精巧缜密的木偶娃娃。

  阎禁抄着手走过来,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人,开口道:“阿蘅,你随我回去见掌事吧!”他的语气毫无波澜,仿佛刚刚小花娘与当朝帝父不可言说的爱恨情仇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
  阿蘅知道他口中的“掌事”就是娩楼里的鸨父卫泱,阎禁一向追随听其差遣,这次出行将他带在身边,也是正常。

  阿蘅缓缓站起身,问:“爹爹现下何处?”

  “吉安公主寝宫。”

  阿蘅心中一抖,果不其然。

  两人沉默地走了几步,身后的阎禁又说:“此次,你任务失败,公主震怒,要严惩你与掌事。你若回去,恐怕凶多吉少。”

  阿蘅诧异地转身看他,执事阎禁从来不会多说一句,克己遵礼,循规蹈矩。今日的话,很是让人意外。

  他又继续道:“馥王殿下命我传句话,你若不愿回去,殿下为你安排了退路。”

  阿蘅一惊,脱口而出,“你是馥王的人?”

  阎禁扯了扯嘴角,给了一个看不大出来的笑容,还是讥笑,“阎禁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娩楼的事。馥王要我带你走,不过是顺水人情。”

  阿蘅也回以冷笑,“阎执事何时讲过人情?我若逃了,爹爹怎么办?”

  阎禁不自然地掩口咳了一声,“掌事和公主的关系不一般……公主不会对他怎样的。”

  在阿蘅内心,她自小在娩楼长大,所有的一切都在娩楼,无论发生什么事,她都没想过离开。她早已把卫泱当做亲人,亲人有难,哪有一个人逃走的道理?

  阎禁带着阿蘅回到公主寝宫。说是寝宫,也不过是个独立的院落,自然没法同女帝的行宫相比,出门在外,一切从简。

  当推开后院厢房房门的时候,阿蘅看到卫泱被绑在柱子上,人已经昏迷了。平日看起来五个月大的假肚子,足有六七个月大小。他头发有点散乱,有几缕被额前的冷汗浸湿,贴在脸上。唇上没有什么血色,双目紧闭,眉头蹙着,很难受的样子。

  他这个绑,还不是双手反绑柱子,而是双脚悬空,整个人被绑住。

  阿蘅回头怒视阎禁,“公主不会对他怎样?”

  阎禁一窒,也不多言,拔出匕首,默默走到柱后,割开绳子。

  阿蘅迎面接住爹爹的身体,假肚子撞到她,卫泱闷哼一声,肚子里动了动。阿蘅一怔,用手托了托他的肚子。

  阎禁扫了一圈厢房,转身出去,不一会托着一碗水进来。阿蘅将卫泱放到地上,抱着他上半身,接过水,喂给他喝。

  卫泱缓过一口气,缓缓睁开眼,眼神有些涣散。刚要开口,却先抱紧肚子,低低的喘息起来。

  阿蘅按了按他的腹部,高耸的肚腹有些坚硬,胎动频繁。她和阎禁合力将卫泱抬到床上,然后说:“阎执事,请你在门外守着,不要让人进来。”

  阎禁看了看床上痛到说不出话的掌事,没说什么,依言出去关上了门。

  卫泱骤然发出一声痛呼,挺起上半身,他抓着阿蘅的手臂,艰难地道:“阿蘅,我恐怕是要小产了。”

  小花娘脑袋里“嗡”的一声,“爹爹,这次,你是真有孕了?”根本毋需回答。

  卫泱缓过一波疼痛,道:“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。你给我服用延产的药。”

  阿蘅手一抖,她深知卫泱所说延产药是一种对父体多歹毒的东西。固然,延产药配合安胎药可以让即将流产的胎儿在体内稳定,但父体必须完全静养,稍有动作就要经历一次小产之痛。而且胎儿在体内强行扎根,分娩的时候也会比正常生产艰难百倍、痛苦百倍。

  阿蘅抖着唇说:“不,不,没有人值得让你如此生不如死。”

  卫泱痛得伸长颈子,他感觉孩子正一分分剥离出他的身体。“快去!值不值得,不干你事。”

  待阿蘅配好药,不过片刻的功夫,卫泱的冷汗已经湿透外衣,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阿蘅抱起爹爹上身,犹豫着问:“真的要喝吗?”

  卫泱不由分说拿过药碗,喝了下去。

  药尚未完全咽下,强烈的疼痛便席卷全身,胃里一阵翻滚,延产药呕出大半。

  阿蘅从未见过卫泱如此痛苦狼狈的样子,又是焦急又是心疼,帮他拍打后背胸口。

  卫泱疼得浑身颤抖,汗透了身下的被褥,硬是咬着嘴唇,不肯再出一声。

  阿蘅只得为他揉腹缓解疼痛,心想:是哪个天杀的,搞大了爹爹的肚子,让他冒死产子。

  卫泱疼了整整一夜,阿蘅的技艺在此刻也只能缓解他半分痛苦,可以忽略不计。在天将将亮的时候,他才沉沉睡去。不消片刻,门被人大力推开,门外传来阎禁刻板的声音,“你们干什么……”

  来人不由分说将阿蘅拖出去,她刚想出声,便被打晕,失去了意识。

  阿蘅在一阵头痛晕眩中醒来,阳光有些刺目,她又闭上眼睛。想抬手揉揉头,手臂下却是一具温热坚实的身体。她心头一跳,入眼处是铜色的胸膛,上面有深深浅浅的吻痕,条理分明的腹肌,人鱼线一直蔓延到腹股沟。私处半遮半掩隐藏在薄被下,再往下是修长紧致的大腿。他和这个朝代的男人不同,没有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,也没有柔弱无骨的娇媚,却有着另一种惊心动魄的刚阳之美。

  法旸大师也缓缓睁开眼,看清眼下的状况,一瞬间红透脖颈。他又想起昨夜的疯狂,如果说前几次是春药的作用,那么后面的情事,则是身体的欲望战胜了他这颗佛子之心。胸膛挨着胸膛,柔软的碰触,劲瘦有力的腰肢,雪白的肌肤,温暖的甬道,两个人的抵死缠绵。

  年轻的僧人闭了闭眼,血色褪去,换之一脸苍白。

  阿蘅知道,这是又被君上的小女儿算计了。前后的事仔细一想,卫泱整日在公主府,那他腹中的孩子,也多半是吉安公主的。公主明知鸨父怀着她的孩子,还将他绑缚在柱子上,导致他差点小产,要用延产药保胎。卫泱傻,公主歹毒。昨晚捉奸不成,如今又将她打晕扔法旸床上,一计不成又生二计,誓要毁了高僧的清白。

  不容多想,卧房的门被人踢开,馥王初云和吉安公主二人走了进来。初云吩咐随从在外等候,捉奸祭天高僧,兹事体大,绝不容泄露。

  吉安娇艳的脸上笑得明媚,开口道:“表哥,我说什么来着,大师和他的女弟子有染,在佛堂行那等云雨之事,你还不信,现在眼见为实了吧!”

  初云的眸光闪了闪,开口道:“穿好衣裳,厅中来见。”

  吉安转身的时候,在法旸身上逡巡一遍,勾了勾嘴角,走了。

  少刻,厅堂中,初云吉安坐于上首,法旸阿蘅垂手站立。

  初云沉声问:“大师可是破了色戒?”

  法旸不回避不闪躲,合十一礼,“是。”

  初云眉心一跳,他这一个“是”,要牵连多少事,大到有辱国体、两国邦交,小到随行僧人性命。

  法旸又道:“只是,昨夜之人并非阿蘅。”

  初云一怔,第一次看向阿蘅。吉安公主睁圆了杏眼,盯着法旸。

  阿蘅到此时才回过神,说道:“大师是被人陷害的,他昨夜便中了春药!”

  初云眉头微皱,暗自摇了摇头。

  吉安公主却笑了,“你二人却是有情有义,大师说不是阿蘅,阿蘅说有人下药。互相洗白,很是有趣。”转头对初云说:“按照他们的说法,就是昨夜大师吃了药,身边只有一个女弟子,于是二人便……”

  阿蘅急着辩解,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
  初云问法旸,“大师既然说昨夜并非此女,那是何人?”

  法旸低垂着悲悯的双眼,神色不动,“贫僧并不知。”

  吉安公主暗自舒了口气。

  初云哂笑道:“大师既不知是何人,为什么又说不是阿蘅。”

  阿蘅嗫嚅道:“我……我还是处子之身,一验便知。”

  初云和吉安的神色各自复杂。

  吉安公主对阿蘅冷冷一笑,口中无声吐出两个字,“卫泱。”眼神恨戾。

  初云依然温言,“还请大师好好想一想,昨夜到底是何人?”

  法旸合十不语,任是馥王怎样盘问,再不肯说一个字。

  阿蘅接收到公主的威胁,也不敢出声。

  良久,初云无法,只能将法旸阿蘅分别关押,容后再审。此事,实在棘手。

  阿蘅被带进一间牢房,斑驳潮湿的墙上点着昏暗油灯。牢房内,卫泱蜷着身子躺在角落里。

  阿蘅大惊,忙抱起紧咬牙关的卫泱,“爹爹,爹爹,你怎么在这?”

  鸨父的身上已经湿透,冷汗粘着额发,颤颤地说:“疼,我好疼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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